转眼又是几天过去。
初八这天,沈府热闹起来,番邦使节成群结队前来送礼,据说是皇帝谕旨传到会同馆和诸王府,命令各使节必须向沈溪送礼。有了这个正当的借口,使节们便倾巢而出,相约前往沈府,所送都是各国“土特产”,大有将沈府当作上贡之所。
只有佛郎机人没来,那些西域、北边、南边的藩属国,大大小小几十个,无一疏漏。
礼物送来,因涉及皇命沈溪还无从拒绝,礼部派专人来维持秩序,这次的事情更像是沈溪替朝廷接受藩属国馈赠。
“…老爷,东西实在太多,咱府上怕是放不下,特别是诸如牛、羊等牲口,更难管理,要不另外找个地方存放?”
朱起发现番邦使节送礼太多后,赶紧前来向沈溪请示。
沈溪这会儿正站在中庭,似乎在赏雪,不过更多则是发呆。
听到朱起问话,沈溪回过神来,道:“礼物多的话,先放到厢房,回头自会有人将其送走。牛、羊等牲口,暂时送到附近的校场安置…这些东西若挪到旁处,别人还以为我已私下处置。”
朱起不太明白沈溪话中之意,却还是赶紧去安排归置清理。
沈溪没进屋,在院中来回踱步,想着心事,这时鸿胪寺少卿丁凤过来:“沈大人,这些馈赠乃陛下安排各藩属国进献,这里是具体清单,请查点。”
说着,丁凤将一份书册递给沈溪。
沈溪拿来一看,上面所列都是羊皮、草药、人参、东珠、沉香等各番邦进献的礼物,他对这些东西不感冒,道:“礼物清单交礼部存档,回头本官会将东西整理妥当,归于朝廷。”
丁凤有些迟疑:“其实…,没这个必要吧?以鸿胪寺所得圣谕,这些东西本来就是外邦使节送给您的。另外…还有一些奴婢,暂时归于教坊司,这两日便会送到您府上。”
丁凤所说“奴婢”,其实就是藩属国进贡给大明的“美女”。
之前朱厚照通过沈溪提醒,可以从藩属国索要女人,如此这些使节成行前,不得不去精心准备,进贡给大明的礼物中便包括数量不菲的美女。正德皇帝命令各使节向沈溪送礼,这些美女自然包括其中。
人口馈赠到底不同于普通货物,涉及户籍归属问题,鸿胪寺需要先将这些番邦女子送到教坊司定籍,再送到沈溪府上来,因而这些“奴婢”也就不在当日所送礼物中。
沈溪没对丁凤说什么,也没送其出门。
丁凤前脚刚走,朱鸿又过来跟沈溪说及礼物存放之事,沈溪神色平淡,丝毫没有情绪上的变化。
“老爷,已经比对过了,真的放不下,就算是把那些闲置的屋子借来堆放也不够,这雨雪天,总不能放在院子里吧?”朱鸿是替他老爹来向沈溪说明难处。
沈溪道:“放不进房里,就堆在院子里,前院不够,其他院子甚至后花园都可以拿来堆放,不过记得要找东西盖着,这两天可能会下大雪。”
“明白了。”
朱鸿匆忙而去。
沈溪算算时间,差不多到了申时,于是折返回后院。
谢韵儿等女都在看从前面院子送进来的东西,比如东吁敬献的翡翠,如今大明流行的是羊脂白玉,翡翠很少见。
“老爷,听说那些番邦使节送来的东西不少,连仓房都堆不下了?”谢韵儿见沈溪进来,赶紧迎上前行礼。
沈溪没让其他人起来,直接跟谢韵儿到了茶几前坐下,道:“东西虽然多,但基本不是什么贵重物品,都是那些小国的特产,大明不常见。”
林黛问道:“那是否可以留下?”
沈溪笑道:“想要的话,可以留一部分,但不能太多,自个儿去挑一些喜欢的,或者让小玉带着丫鬟帮你们选选。”
“不用,我自己去。”林黛毫不客气,直接叫上丫鬟,便往仓库去了。
谢韵儿没好气地道:“黛儿,这么急作何?那边都还没归置好,乱七八糟的,一个妇道人家就跟去抢东西似的,成何体统?”
林黛本要出门,听到这话不由退了回来,想到正院那边一堆人在搬抬东西,便皱皱眉头重新坐下。
沈溪道:“都说了,回头让小玉带人先去看过,挑一些合适的带过来,你们自行挑选,家里总不会缺这点儿东西。”
旁边谢恒奴道:“七哥,我想要个波斯地毯,可以铺在榻前,这样下地时就不会冻着脚了。”
“回头自己去拿。”沈溪微笑着说道。
谢恒奴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。
因为波斯地毯已算是送来礼物中的“大件”,她在知道有这东西后,便直接跟沈溪请示。
那边林黛稍微有些不高兴,好像谢恒奴有而她没有,不太公平。
谢韵儿见状微微一笑,道:“老爷,既有这好东西,就给各房送一个吧,妾身其实也想要,平时还有旁的用处。”
谢韵儿这个正妻替姐妹们做主,这话由她来说,不会显得太突兀。
旁边冒出来个声音:“我也要,我要带回家去,那边也需要。”
沈溪侧目看去,只见沈亦儿带着一身碎雪渣子进来,好像在外跟人打了场雪仗,又或者因为不小心摔进雪窟窿里,总归看起来很狼狈,即便是这样,还不忘跟沈溪申请属于她的那份东西。
小玉看到小姐的狼狈模样,赶紧过去帮沈亦儿拍打身上的雪花,沈亦儿咧嘴一笑:“没事,就是跟那不开眼的先打了个雪仗,我赢了。”
“谁啊?”谢韵儿皱眉。
小玉平时不允许自家小姐出门,可前几天沈亦儿回去了,也就失去监管。如今再见时,却刚跟人打了雪仗,好像还玩得很起劲。
沈溪问道:“你弟弟呢?”
沈亦儿笑道:“他没过来。”
沈溪顿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。
恰在此时,有丫鬟匆忙进来通禀说马九有事来见,家里女人都不说话了,因为平时马九不在家,若回来的话很可能涉及公事。
沈溪没说话,起身出了堂屋,到了侧院门口,马九过来在沈溪耳边说了一句,沈溪顿时皱眉,再往前走上几步,但见正院摆着的一口箱子前,朱厚照坐在那儿,一头灰头土脸的模样,小拧子还在给他拍打身上的残雪。
朱厚照这模样,分明被人“欺负”了。
“沈大人…”
小拧子见沈溪过来,不由招呼一声,这才让朱厚照将注意力吸引过来。
沈溪行礼:“臣参见…”
“行了行了。”
朱厚照站起来,一摆手道,“真是晦气,早知道的话走别的门,省得跟那小丫头碰上…沈先生,你的妹妹,怎么教养跟别家千金不同啊?”
朱厚照说话时带着几分气恼,显然沈亦儿把他折腾得不轻,沈溪不由暗自皱眉。
“就算这小子进来碰上了亦儿,也不该会出现这种状况,难道身边人都不阻拦的么?另外,马九在干什么?”
朱厚照没等沈溪回答,直接道:“朕居然打不过一个小丫头片子?真是稀罕!”
这话出口,沈溪便明白过来,原来是朱厚照主动挑事,大概是朱厚照看到沈亦儿正在院子里玩耍,想起之前的“一箭之仇”,便用雪球去找场子,结果却是沈亦儿比他想象中更灵活,以至于他那久经酒色浸泡的身体完全支撑不住。
沈溪心想:“你一个十七八的小伙子,疏于锻炼,居然连个小丫头片子都打不过,还有脸在这里抱怨?”
说话间,朱厚照跟沈溪前后脚进了正堂。
朱厚照坐下来,着恼地道:“沈先生,你平时没时间吗?怎么没好好管教一下令妹?”
沈溪道:“臣惭愧,小妹的确是疏于管教。”
朱厚照轻哼道:“也就她是个丫头,不然朕非…沈先生,你这么放纵下去可不好,将来不好嫁人…还有,她是住在这边还是怎的?为何朕每次来你这儿,总是碰到她,真是个瘟神!”
这边朱厚照光顾嘴上痛快了,好像刚才落下的面子只有朝沈溪发泄一通才能找回来。
沈溪道:“舍妹还小,不着急婚姻嫁娶之事。”
“瞧她体格,年岁应该不小了吧?十四五虽总该有的!”朱厚照笃定地道。
沈溪回道:“虚岁十三。”
“才这么点儿?”朱厚照皱眉,好像觉得自己被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欺负,是很没面子的一件事情。
小拧子笑呵呵道:“陛下,您其实不必担心,有沈大人在朝中的威望,沈家小姐要嫁出去,哪里会有困难?”
“要你多嘴?”
朱厚照骂了一句,这才说道,“沈先生是尚未给她许配人家,是吗?那朕就替她做主,朕要给她赐婚!”
这话说出来,旁边小拧子眼睛一瞪,觉得有哪里不对,随即想到,朱厚照跟沈家小姐结下梁子,拳脚比不过,现在居然想用皇帝的威严,强行给沈家小姐赐婚。
虽然打不过你,但我是皇帝,连你兄长都能指挥,干涉你的婚事自然也没问题,到时候让你得罪知道我的下场。
沈溪道:“不劳陛下费心。”
朱厚照笑道:“一点都不麻烦,我舅舅…就是寿宁侯,他的长子跟令妹年岁相当,你们两家结亲,实乃好事一桩!张家再怎么说,也是皇亲国戚,如此一来我们成了亲戚,岂不美哉?”